两年前,在某卫视一档职场招聘类节目中,一位面试官冲着摄像机的镜头,对如何发展人际关系的话题侃侃而谈。他说:“当年邓文迪就是在一场没有收到邀请的舞会中,故意将红酒泼洒在默多克先生的西装上,并且借着替他擦拭酒渍的机会,跟对方攀谈、相识,最后成了他的枕边人……想让别人记住你,一定要主动创造机会,而且方式一定要特别。”
面试官说完这番话,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镜头里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标一般。可是镜头外的我,听了这番话却深深地不以为然。就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而言,人与人交往的第一先决要素,毫无疑问应该是真诚为先。难道随着时代的“进步”,有意、刻意、甚至是蓄意地表演“无巧不成书”的相遇桥段,也进化为“真诚”的表现方式之一了吗?若是如此,无疑会使我对人际关系的不信任感大大增加。因为我无法判断这场相遇究竟是上天安排还是有人编排。
的确,从某种角度上讲,我是一个不太容易相信的人。我不相信主流媒体,也不相信小道消息;我不相信专家教授,也不相信网民分析;我不相信公开示威,也不相信匿名揭露;我不相信公权力,也不相信多数民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我也有自己一直相信,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坚定信仰。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自己的梦想。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和自己所爱之人的相遇,这样美好的记忆都会为日后彼此怀疑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那这样的世界未免太过阴暗,这样的人心未免太过险恶;这样的爱情,我们拿什么理由去相信?
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三十年前,诗人北岛那句悲沧的呐喊究竟从何而来: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北岛《回答》
在我卧病在床的二十年间,除了家人的悉心照料外,陪自己度过少年时光的,就是那些不同时期的不同偶像。所以我一直认为,每一个偶像的存在,对于我们的少年时代都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那是一种精神,那是一种感动。就像如今我再听到《灌篮高手》的片头曲,依然会热泪盈眶一样。而相较于过去,偶像的存在在今天可能显得更加重要。因为对于一个失去信仰的社会,一个失去信仰的民族来说,偶像本身就是一种容易拥有、且安全“无公害”的信仰替代品。身处在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我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越来越贫乏,我们的幸福指数甚至还比不上六十年前。所以我们总是在迫切地寻找偶像,寻找我们丢失的信仰。以至于任何一个稍有成就的人,都会被我们拿来崇拜和效仿。记得有人说过:“看一个人的志向,首先看他拿什么人当偶像;拿雷锋当偶像,至少说明你有了善良的品质;拿乔布斯当偶像,至少你已经有了改变世界的前提。”如今,当新闻媒体大肆渲染邓文迪是如何通过自身的努力,从两手空空的女学生,摇身一变成为身家十亿的贵妇人时,果然又有人在问:“新世纪女性是否应该向邓文迪学习?”
看见了吧,我们又发现一个可以效仿的偶像。
好吧。对于邓的行为,我们姑且不做任何动机揣测,也不做任何价值判断,只需要问一个问题:我们拿邓来做学习的榜样,意图传达什么?是想告诉那些年轻女孩,你们一定要努力学习,想尽一切办法跻身上流社会,认识优秀的男人与其结婚,拿到大城市的户口(绿卡),也许将来还会分到一笔巨额的赡养费……可是然后呢?大功告成了吗?或者我们换一个问题:假如此刻上帝赐予你美貌、智慧和野心,你将如何使用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并且完成怎样的终极目标?难道还是嫁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吗?呵呵。我本以为,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越来越开放,信息越来越多元,女性应该比之前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自立,更加自强,更加明白自己对于社会的重要性。可是,当我看到很多人依然把一个女人的成就与她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些整天嘴里喊着男女平等的人,其实内心早已向男权社会俯首称臣。
女人最大的悲哀就在于,误把征服一个征服世界的男人当成实现自我价值的终极目标。
人们对邓的认可,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现今多数年轻人所缺少的性格特质——自立自强、学习勤奋、有进取心、从不拖延、待人热情、目标明确——没错,这些听起来老生常谈的个人标签,足以使邓成为那些自诩“资深屌丝”、“御宅腐女”的年轻人学习追赶的超级偶像。可是,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就像拿雷锋当偶像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助人为乐,有的只是想当雷锋而已。这样的后果就是一切“善举”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变成“假肢”。所以,我并不认为邓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无论邓本人有多么优秀,至少对于今天的中国社会而言,她的成功是起不到什么正面意义的。
其实,类似于“谁应不应该向谁学习”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我们总是习惯借鉴别人的经验,效仿别人的成功,重走别人的老路。我们何时能够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一次。不管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女人,热爱生活,热爱家庭,热爱事业,热爱梦想,更重要的是,热爱真实的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向谁学习都不如相信自己。也许是我太过天真,总是妄图用真实、善良、美丽的“血肉之躯”来冲击冰冷、黑暗、丑陋的“现实围墙”。我当然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苍白无力,但是我始终在坚持,始终在相信。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现实,你的心中都应该保留一份天真。
还是几年前,中央二套的《对话》栏目中,一位大四女生提问说:“现在社会上都说‘学得好不如嫁得好’,请问这一点是否有道理?”当时担任主持人的王利芬老师听了,对她说:
“别让时代的悲哀,成为你人生的悲哀。”
文/程浩
原题《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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