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善良

昨天看完《奇迹男孩》，我忍不住想起了初中时同校的一个女孩子。

她比我高了一级，却在我的年级甚至整个校园都非常闻名。关于她的传闻，比每天写的作业都多；关于她的事迹，比老师们讲授的课堂知识还要经久不衰。

大家都叫她“校花”。

但并不是因为她很美，而是恰恰相反，大家都觉得她很丑。

虽说初中时期的男孩子大多患有中二病，对于“女孩子”这个敏感词汇，喜欢的都要说不喜欢，漂亮的都要说难看，但是男生们对于她的评价，大都口径一致并且心口如一。

堂堂一介“校花”，就这么活脱脱地被拿去给男生们开玩笑了。“你不好好学习，就等着将来娶一个校花那样的老婆吧哈哈哈哈！”

当时我初入学校，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名，于是很是好奇——

这样一个被人戏称为“校花”，却人人退避三舍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当时十分八卦的我，在班上另一个十分八卦的男生的指引下，终于在一次课间操的时间里远远地瞥见了她。

她不好看是真的，但也绝对说不上丑。她的身高确实不高，可能还没到一米六吧，体型的确偏胖，肤色也偏黄，但五官还是端正的。如果她好好捣腾捣腾、努力减肥美白之类的，说不准能够比那些嘲笑她的路人好看呢。

当时我也正是中二的年纪，心中正义的小火焰蹿的一下燃烧起来。

当又听到有人拿她开玩笑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了，“我真的觉得她不丑啊，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笑她呢？”

仿佛她被嘲笑就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到从来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以及这样做对不对。所以被我这么一问，那些正使劲儿笑着的男生女生们反而愣住了。但他们的反应还是够快。

“她不丑吗？她那么胖，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看着都难受……”

“就算她不丑吧，你知道她身上有股怪味吗？一到夏天就特别明显，一米开外都能闻得到呢，简直是要熏死人。”

“还有啊，听说她的脑子有点儿毛病，她的成绩特别差，都是班上垫底的，而且看到谁都冲谁傻笑……”

我沉默了。

为一个胖胖的、有体味的、脑袋不太灵光但是为人友善的女孩子。

其实在孤立她的这个大团体里面，真正认识她、了解她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听着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和不知真假的传说而选择了一起孤立她。

她就像刚一出生就经过数次手术、挽救了视力听力却挽救不了容貌的奥吉一样，明明只是生来的障碍阻止他们与这个世界的交流，这障碍明明只是一层简单的表皮而已，但却仿佛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十二三岁的年纪，现在在我的眼里都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的简单，爱恨统统表现在脸上，面对大多数人都不认同的人或事，就算自己心里没有主意也会盲目附和以显示自己的合群。

小孩子的邪恶，大概也有这么点儿随波逐流的味道。就像当几个孩子王想要欺负某一个弱小的孩子时，如果你不加入强者的队伍，你就会被一起欺负一样，即使你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于是在奥吉被朱利安和他的小团体孤立时，杰克在一开始选择了和朱利安站在一起；于是在校花被班上的同学孤立时，全校的同学毫无二致地选择了一起孤立她。

我无法替她伸张正义，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嬉笑玩乐，因为我和她本来就不是相互认识的朋友，而且我也害怕被所有人孤立。但我决定每次在校园里遇见她时，都朝她微笑，我觉得这也许是在我能力之内能给予她的最大的善意了吧。

一个女孩子行走在校园里，认真地对每一个路过的同学笑着，得到的却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嫌恶的表情，想必心里是会难受的，但是如果在人群中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对她笑一笑，说不定她就有了更大的动力能够坚持下去对人表达友善。

也许是次数多了，她仿佛也记得我了。在人很多的时候，她只会悄悄看我一眼再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偶尔在人很少的时候，她会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挥着手跟我打招呼。

我和她的第一次讲话，也是最后一次。记得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周六下午，我走在赶往补习班的路上，在最繁华的地段迎面碰到她和她的妈妈。她的妈妈身材也偏胖，但看起来是一位讲究的妇人，她的衣服干净整洁，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有种温婉大气的气质，有这样一位妈妈，她也是不会差的。

“嘿！你也在这里呀！”她开心地笑着跟我打招呼。

“是呀，我正赶着去上课呢！”我笑着回应她，还跟她的妈妈打了招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两句寒暄之后就错身离开，但我还是有点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正巧，她们也回头看了看我。她正笑着在她妈妈耳边说些什么。

我猜，这也许是她好久没在大马路上遇到一个愿意跟她打招呼的同学了吧。希望她能跟她妈妈说，你看，她是我在学校里的同学。起码让她的妈妈知道，她的同学中还是有对她友善的。

《奇迹男孩》中的布朗老师在黑板下写下的箴言是，“如果要从正确和善良中做出选择，请选择善良。”

其实如果每个人愿意在遇见她的时候对她笑一下以回报她的微笑，如果每个人都能够理智一点对待她的种种“不能容忍”的缺陷，也许她的青春就会完全不同吧，就像人群中某个普通女孩子的青春一样简单而美好。她虽然胖胖的，说不上多漂亮，但是性格温和，待人友善，爱笑；虽然说不上多聪明，但懂得替他人着想、将心比心。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何尝不是可爱的呢？

胡适先生总是强调，我们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情、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对他人、对社会、对后世留下影响。既然如此，为何不留下好的、善意的、温暖的影响呢？

她初中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后来找到要好的朋友了没有。也许她将来回忆起自己这有些孤独的、灰暗的、被大多数人排斥的青春时光时，同时也会想起来，当时有个小姑娘还愿意对她笑、愿意跟她打招呼，不知道会不会心头一暖呢。

尽量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友善，其实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眼神交汇时的一个微笑，或者推门进入的时候用手帮忙扶一下门把手，递给别人矿泉水时先帮别人拧开一下瓶盖，这其实不仅仅是教养，这也是善良，更是选择。

给受到很多善意的人善意，是一种良性循环，给受到过一些恶意的人善意，或许就此帮助他在恶意的山崖边悬崖勒马。

奥吉最后收获了大家的善意，从此他的一生都改变了，他不会再那么害怕别人的目光了，他也不会因为曾经源源不断涌向他的恶意而孤戾和沮丧了，因为始终有善意给予他能量。

当这个世界的善意更加多一些，便也离幸福和天堂更加近一些了吧。 

PS：我提倡善良，但同时也要头脑聪明、内心清明，不能一味地只会善良。我们看到过太多的负面新闻，都是一些人抓准了人性中的善良而设下的骗局和圈套，着实令人愤慨。希望我们的善良和聪明结合起来，只对值得的人善良。

图片来自Mia Char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