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盾(新华社记者 王雷/图)
网易娱乐1月26日报道1月15日晚上七点半,深圳保利剧院,谭盾身着黑色西服,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手握指挥棒,从后台轻快地迈步来到舞台中央。
音乐会在斯特拉文斯基的代表作《焰火》中拉开了帷幕。
尽管与深圳交响乐团合作过多次,谭盾还是提前三天来到深圳排练。他要打破新年音乐会只用古典曲目的传统,尝试将现代乐和古典乐交融在一起演奏。
音乐会曲目再次呈现了谭盾一以贯之的多元化音乐表现形式,既有首次演出的、根据武侠三部曲(《卧虎藏龙》《英雄》《夜宴》)改编的《三重协奏曲》,也有在交响诗《风与鸟的密语》中,由乐手掏出手机集体放出录好的鸟鸣声这样大胆的尝试。
两次返场后,音乐会在《春节序曲》中落幕。接下来,谭盾还将转战长沙。
过去五年,谭盾每年都会在墨尔本举办新年音乐会。2018年2月15日,谭盾将领衔深圳交响乐团在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完成他在美国的第一个新年音乐会。对谭盾来说,向世界推广中国传统文化比音乐本身更重要。
南方周末:一般新年音乐会的曲目都以古典为主,这次音乐会曲目里既有古典的又有当代的,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谭盾:我看中国电影和电视剧的时候,常常发现有一些故事和制作都低估了观众的水准,做出来的东西让人觉得似乎太大众化了,现在人们的教育水准甚至比有些拍摄制作的人还要高,音乐界其实也有这个问题,我们常常避开充满创意的、现代的、未来主义的一些创作,设想我们的观众不能接受那些。我觉得我们要在南方做一个实验,用很当代的和未来的方式去做新年音乐会。这次深圳新年音乐会用了斯特拉文斯基的两首曲子、非常现代感的《三重协奏曲》、原生态与现代声乐的探索《中国故事:高腔-哭腔-水腔-秦腔》、唢呐协奏曲《百鸟朝凤》等。我会将这种创新的新年音乐会带去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
南方周末:作为横跨中西的音乐人,你怎么思考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问题?
谭盾:交响乐其实是一个世界品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希望在原创层面发展交响乐,同时也把传统做到位。在世界舞台介绍中国文化,新春音乐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那么如何把新春音乐会做成大家都很喜欢的(音乐会),其实和我们在中国做的德国音乐周、在北京做法国音乐周,是一样的。一方面要推广传统文化——中国是一个有四大发明的国度,它在世界上的认知强度很高,同时也要参与世界文化。从文化的大格局来看,每年我们在澳洲做的春节音乐会反响都很好,把中国文化和西方人的传统结合起来,这就是我们的长处。我也在借这个平台一直推广中国的原创音乐、中国年轻辈的艺术家。我们在北美演出的那天是2月15号,正好是大年三十,听说美国总统办公室也买了几百张票,要请所有在美国教中文的老师来看这场音乐会,包括他(总统)的孙女的老师也都会来,这很令人兴奋。
南方周末:这些年的演出里,你多次大胆地使用了一些新科技元素,如何消弭科技和古典音乐之间的天然冲突?
谭盾:文化传承就是人的一条锁链,把过去跟未来串起来,文化一断,我们的锁链就断了,我们既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更搞不清楚我们要去哪里。我现在实践的所谓的科技美学,实际上是把科技当成一种有生命力、生产力,有精神文化的媒介。内容决定形式,但有时候,形式也决定内容。科学美学和科学哲学是两个新的课题。引领科学哲学最好的大学是哈佛大学和北京大学,对艺术文化的保存和创造有一些决定性的和启迪性的思考作用,我觉得科技美学也是这样的。我在创作的时候感悟比较深,我自认为是一名在前线工作的战士,直接在文化的前沿。面对西方的交响乐团、歌剧院、音乐学院,每天跟他们工作,而我来自于中国。为什么要请你,为什么要跟你工作,为什么要把你推到前线去?因为中国文化很重要,如果缺席了,这是他们的问题。
对我们来说,你是民族的声音,作为一个民族的音乐家、艺术家,时时刻刻要有这种格局。所以在创作中,用科技美学去衡量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不只是站在这片土地上,不只是生长在这里,同时要把这块土地变成世界的梦想。这个格局既是国家,也是个人的。世界艺术史是非常苛刻和残酷的,你必须要有非常独到的创造和独立的思考,否则它不能成为民族的创造,也不能成为历史的巅峰,只是一个普及活动而已。我觉得科技美学已经开始进入我的现代、当代作品创作的构思中,而跟世界科技媒介的合作,我想在未来一到两年会有一个大的收获,也可以跟音乐家和观众分享。
南方周末:你说过自己是一个“文化的考古者”,为什么这么认为?
谭盾:那个意思是说,创新和创造一定是站在传承和考古的肩膀上。以前我们都说,你这个人不识时务,就像象牙塔里的人一样。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都被社会嘲笑,嘲笑到有一天,这个国家的象牙塔里面已经没人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突然觉得,对不起祖先。如果这个国家没有象牙塔,它的教育怎么做?我就想成为象牙塔里面的人,这就是我的梦想。
南方周末:你之前也说过自己的收获主要是新音乐和现代音乐,为什么?
谭盾:我也做传统音乐,但我的长处是对世界趋势有强烈的关注力、判断力和参与感。对未来的参与、对年轻人的关注,是我生命的首选,因为我既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老师。
南方周末:你一直在尝试新事物,在创作上是否还有未尝试过的吗?如何保持持久的创作激情?
谭盾:创作是一种修行,就像我们的生命一样。你创作完一个作品,成就了一个事,或者得了一个奖,都是作品。我希望每个作品都能够跟生活贴近、跟当代接轨。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被当代生活挑战,比如说我们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一个科技的时代,涉及到科学哲学还有科技美学的问题,我觉得这就是交响乐、艺术、甚至听觉和视觉(领域)要关注的问题。
南方周末:当下年轻人进入音乐厅欣赏古典乐并不普遍,你在音乐上引入科技元素是否意在把更多的年轻人吸引回音乐厅?
谭盾:去听京剧的人大有人在,不过你不能用听周杰伦的(人数)来比。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多元化(的时代)。你说听交响乐的人少,其实总是一票难求,我所有的音乐会都是满的,我的乐迷都很年轻。做艺术、教育,要不受任何趋势的干扰,去做自己必须要“修”的东西,长久下来会开花结果。所以,我认为,经典艺术的衰落不是艺术的问题,就像没有人读李白了,你不能说这是李白的问题,那是我们的耻辱;如果哪一天中国人不知道谁是莎士比亚了,也不知道谁是汤显祖了,就说艺术多颓废?不是这样的,那是我们颓废。
南方周末:这些年你一直致力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作为艺术家,它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谭盾:艺术家一定要有大的格局,要有情怀。我觉得传承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创造,我们整天把傩戏、京剧唱成原汁原味的,这是一种欣赏,但同时我们要有当代的智慧,否则天天都说我们古代很伟大,那人家就会问,那你呢,你伟大吗?我们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伟大,我们仍然伟大,我们的未来会比现在还伟大。
来源: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记者 谢晓 南方周末实习生 田佳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