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边的东西会说话,会发生什么?
而我早已习以为常。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发现又下雨了,怀里的笔记本啧啧两声,开始吐槽:“别人家姑娘出门招桃花,你出门招雨,少女你命格清奇啊。”
“这么爱说风凉话,要不要把你扔雨里凉快凉快?”我没好气地说,但还是把电脑裹在外套里,扣上外套帽子冲进雨里。
“那个...你可以把我举在头顶,可以挡一点点雨。”笔记本弱弱地说。
我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傻,主板短路了我可以去死一死了。”
“可是你刚刚发完烧...心疼你。”笔记本小声说:“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
啥?我的笔记本电脑好像跟我表白了。
我抱着笔记本跑到屋檐下,举起来看了看:黑色,不丑,可也不是太帅,身材不错,不重,我手指拂过外壳,磨砂表面很性感。
“好。”我痛快地答应了。
晚上。
“别熬夜了,”屏幕暗下来:“文档我替你保存了,乖,睡觉去。”
“让我再写一段...”我打着哈欠说。
前置摄像头的灯和屏幕一起亮起来:“看你额头又冒痘了,还熬?”
我被自己丑哭了:“好吧好吧,那你十分钟以后记得把自己关掉。”
“其实你长痘也很漂亮。”
我转身的时候他在我背后说。
第二天。
“喂,你是不是睡傻了?怎么这么迟钝?快给我打开word!”我不满地嚷嚷。
“昨天清理磁盘碎片又看到你前男友照片了,不太爽。”笔记本闷闷地说。
“啊,那你删掉好了,”我一边敲键盘一边说,但是看到弹出来“确认删除?”的窗口,犹豫了一下:“等等,先隐藏了吧。”
很长时间的沉默,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声音。
耳机里的论文专用白噪声突然停了,换成了钢琴曲flower dance ,我最喜欢的曲子。
“午饭时间到了,休息一下,听完这首曲子去教学楼门口取快递,我给你订了鲜花。” 前奏的对白结束后,笔记本对我说。
“我靠你用我哪个银行账户订的?我很穷的好不好?!”我吓得鼠标都扔到了桌子上。
“不贵,你少去荒郊野岭浪几圈就省出来了。”
我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去莫名其妙地地方徒步,笔记本大概觉得我老这么搞不安全。
“那也是我的钱啊嗷嗷嗷嗷...”
“放心,都在你的日常开销范围内,而且我帮你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金融信息,你上周买的股票涨停了,建议你明天开盘就出手。”
“Roger that !”天外横财,我忍不住开心地喊。
一个月后。
“别百度止咳糖浆了,看你龇牙咧嘴的也不想喝,雪花梨特价,要不要买?”
一个在线水果商城的网页出现在屏幕上,红色大字写着雪花梨促销。
“咳咳...买买买,整箱的买”我看着照片上晶莹剔透的梨肉流口水。
两个月后。
“我说,为什么每周一都给我送鲜花啊?”我看着阳台上的花瓶问我的“男朋友”。
“因为每个周一你都很焦虑。”笔记本的声音好像带着点笑:“我怕你把我砸了。”
“嘿!别取笑我!”
“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笔记本欲言又止。
“我想看电影,帮我打开ps i love you。”我懒得猜他,直接命令道。
笔记本沉默了几秒钟,影音软件打开,播放的却是生活大爆炸。
“看这个吧,最新一季出来了。”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用光了一整盒纸巾。
三个月后。
“喂,你的算法有问题,电脑只能生成随机数,所以你不能指望人工智能自发的做什么事。”笔记本打断我的思路。
“如果我设定一个很强的动机呢?”我抓着脑袋问。
“这会出现类似人类的自发行为,但是和人类的行为逻辑是不同的。比如说,人类的感情逻辑可以是“我爱你,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开心”,但你不能把“我爱你”设定为人工智能的动机,因为它无法理解爱这个抽象的概念,人工智能的感情只能是“尽可能的让你开心”,它可以根据你输入的内容,从函数库里调取能让你开心的概率最高的输出函数。”笔记本解释了一大通。
“嗷呜……好麻烦,那你替我写算法好了。”我把头埋进抱枕里,觉得头大。
笔记本无奈地说:“你知道,我不能...”
我猛地把头抬起来:“那你的行为逻辑呢?”
“我爱你。”笔记本安静地说。
“可我现在不开心。”我的声音开始变得干涩疲惫。
“好吧,我的设定是输出能最大概率提高你情绪值的函数,”笔记本顿了顿,声音开始变小:“如果说实话能让你开心的话……”
一大滴眼泪落在键盘上,屏幕上出现橘红色的警戒线:warning:情绪接近失控。
“你别...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我给你订暑假出去玩的机票...我...”笔记本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我把手放在黑色键盘上,艰难地问:“是他写的设定?”
“是的。”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error:情绪失控,程序崩溃。
警戒线变成黑色,笔记本说道:“对不起,我现在只能重置自己了。”
我抬起头,看见电脑自己开始重启,restart的进度条上,一只搞笑的小狗一点点地前进。
屏幕终于重新亮起来,笔记本里传来前男友的声音:是不是又哭了?我错了好吧?
“你又骗我,我还以为你的AI终于有了自主意识。”我抽了一下鼻子,说。
他嘿嘿地傻笑起来:“怎么可能,计算机没有未知这个概念,连生成的随机数都是假的,这就注定AI得所有行为都是可以被预知的。这不是你一直持有的观点吗?你是对的。”
前男友和我的研究方向都是人工智能,为了测试,也为了好玩,我们在对方的电脑里装了自己设计的人工智能程序。
六个月前,他晕倒在电脑前,我设计的人工智能拨打了120,他被诊断出脑癌晚期。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没有因病中断自己的研究,我一度生气地拿走他的电脑,希望他好好休息,而不是注射完止疼剂后强撑着整理文献。
“让我完成它,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他安静地乞求,瘦骨嶙峋,眼眶深陷,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月里,叩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整天在病房里回响。
“亲,今天周一,记得去取鲜花,最后一次给你订了呢。”笔记本里面,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像他离开的那天,上午他说,亲,把你的电脑拿来,我测试一下程序。下午他就离开了,那是个周一。
“最后一次?你是要结束这个程序了吗?”我觉得这很残忍。
他愧疚地说:“我也想一直陪你啊,我一直想做出来具有自我意识的AI,可是对不起,最后还是没有实现。所以这个“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如果你去看源代码,你就可以准确地知道我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那你给我查看权限,我有个心理准备。” 这不是“他”,只是AI而已,我提醒自己。于是我擦干眼泪,冷静地说。
“我先给你简单解释吧,之前在你电脑中写的AI,设定的目的函数是“让你开心”,这就相当于为AI设定了一个人格。”每次谈到专业知识,他都会有点嘚瑟:“我还是很擅长逗你开心的,对吧?比如淋雨感冒不开心、收到花会开心、喝止咳糖浆不开心、吃水果会开心……”
“你知道你走以后,我会想看PS I love you,只是想对着电影痛快地哭一次。”
“所以我把那部电影删除了,换成了生活大爆炸。”他温柔地说:“你知道,有时候人们不是因为开心才笑,是因为笑了才开心。”
“你也知道我对着你留下的AI,总会有情绪崩溃的一天。”我没有说出后半句:“因为这个AI的一言一行都是你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可能会发生,所以我给这个AI赋予了另一个人格,在你情绪崩溃之后启动。”
“是设定了另一个目标吧?优化的目标函数是什么?”
“让你忘记。”
我愣住了,不,我不想忘记。
“这个AI的源代码,以及我们之前的照片和记录,我都已经隐藏并加密了。”
“不要!”我忍不住喊出来,即使是你的影子,我也想不想让它离开。
“别任性,根据你输入的信息分析,这三个月里,你没有走出过学校,除了这台笔记本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他的声音在我的喊叫中显得格外冷静:“生命里那么多可能,我没办法全部写成函数帮你分析,你需要真实的人在你身边。”
”
很久的沉默。
“但是研究资料我放在桌面上了,给你参考,你肯定能写出来比这个更好的AI,不要活在我的影子里。”
“另外,我帮你预约了你之前的心理医生,明天记得去找她,告诉她你最近的状态,告诉她以前那种抗抑郁药你不想再吃了,副作用很强。”
“帮你订了车票,等忙完这段时间,陪家人出去玩一趟。”
沉默。
“再见。”
电脑里的声音好像有点不舍,我说不出来话,只能看着电脑又一次显示了“restart”的指令,屏幕一点点地暗下去。
熄灭的屏幕上,显示出来一行话:
“PS 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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