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感到孤独是四岁那年。
很多孩子一块玩捉迷藏,所有人都被找出来了,不知是我藏得太隐秘,还是他们没用心,来来回回数次,都没能找到我,无奈之下大家失去了耐心,各自回家。我心里怀着巨大的成就感,却没有人可以分享,窗外红日西沉,晚风微醺,我无处抒发自己的喜悦感,转而觉得巨大的孤独在心里膨胀。
第二次是五年前,在香港机场,父亲对着独自走向安检入口的我笨拙地挥了挥手,我转过头低下眼睛假装没有看见,怕会泪流。我天真相信父亲会是永远的山,那年我刚满十四,一个人去了英国,从那后就在没能停下脚步,总是看似坚定地走向一个又一个远方。
这种孤独感,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而且毫无预兆。很多时候我会忽略它,有时候则无处遁逃。比如有一年在三藩市高烧不断,醒来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是疯了一样地喝水,想着早点痊愈;洛杉矶参加一个演出,我演的是一个阿拉伯少女,接连五个小时站在冷风里,轮到谢幕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金发蓝眼,穿着粉色纱裙的小女孩,猛地抱住我,说圣诞快乐。看着她妈妈牵着她的手离开的背影,我不知道自己遇见的究竟是天使,还是菩萨,无奈又无人可说。去年冬天,在第五大道Goodman顶层喝下午茶,纽约突然下起大雪,纷纷繁繁,映着渐暗的天色和纽约的灯火,恍若火树银花。坐在身边的,还是十四岁在英国读国中时认识的好友,可是在这极度温暖安心下,我却感到孤独,觉得这几年发生的一切事,显得那么不真实,不复存在似的。
最近一次,是离开家的时候。我坐在行李箱上想了很久很久,听见时钟走动的声音,想起母亲说过的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听见时针拨动的声音。我此刻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这些决定到底有没有意义,是否不会后悔,如果是正确的,我理应没有忧虑,孤独感也不该如影随形。这个疑惑几个月后就有了答案。
一个秋天的晚上,我一人在陶艺室做陶,从八点开始,到十二点才看了看时间,已经四个小时了。走的时候推开门,低头一看门外竟新落了一小片今年的初雪,走在松树林里,木桥下的溪流已经冻结,想起梭罗描述的瓦尔登湖,才意识到这儿离他康科德的湖很近很近。我的内心也好像有了一个自己的湖,在我几乎为他人所拥有的、为他人所喜好的而动摇的时候,我都能看到这片湖里因为意念的关系泛起涟漪。当我回归到自己的时候,这片湖又因为意念的关系平静下来。
我开始喜欢自己独处,独处在我看来并不是非得一个人,而是精神世界上的独处。我要么看书,要么写字,要么看喜欢的电影、做饭、健身,居然从没空闲的时候。如果我要和别人说话,我会认真听,好好说,觉得没有必要表达的时候,我会闭嘴。后来渐渐不再需要在人群里取暖了,觉得可能自己身上也有光芒。
喜欢上独处后,时间突然过的飞快,以至于每一天都似天赠,或者说,本就是天赠。我觉得自己幸运,放假时不需打工上课,每天就是重复这么简单的事情,今天晚上睡觉前突然想去了解什么知识,什么地方,第二天就可以去查阅资料,去阅读,继而又沉沦在世界的美好里。
今年立春刚至,我站在木桥上,听见冰雪消融的声音,是浩荡的溪水裹挟着一整个冬天的寒冷,去往温暖海洋的声音。我想起母亲说她讨厌时钟的滴答声,我想她听来那是慢慢走来的、无法避免的死神的心跳声。而那一刻我很想告诉她:
妈妈,那也可以是朝梦想靠近的脚步声,只要你相信孤独里,有光。
爱心理:生而为人,活着的必修课之一便是与自己相处:接受自己,理解自己,深深地爱自己。纵使外界三千花花世界,不敌心中一片琉璃净土。孤是一种选择,独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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