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夜晚十点的休斯敦,韦斯特端着一杯可乐,头发蓬松、衣服凌乱,像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哈姆雷特般光着脚在街头徘徊。一位忠实的NBA球迷认出了这位早已经告别NBA的球员:“你是德隆蒂·韦斯特吗?”
他的回答也充满了哈姆雷特式的彷徨:“我曾经是……然而我已非昨日之我。”
在他32岁的人生,以及十年的职业生涯中,韦斯特演绎了一个在外部压力之下迷失自我的角色。
韦斯特本不应该如此——作为2004年的24号秀,他在NBA场均拿到9.7分、3.6次助攻,2006-07赛季曾交出12.2分、4.4次助攻的数据, 放在当下,他至少能得到一份中产合同;他为NBA四支球队效力过,总薪金达到1600万美金;来过CBA,去过发展联盟,这是一个相对平凡的NBA球员履 历。
但他有着不平凡的一面,患有躁郁症,携带枪支猎刀被捕,在机场与妻子争执被拘留,最为关键的,他是“友妈门”的主角——一个现在被视为 子虚乌有的新闻炒作。直到现在,韦斯特仍然生活在这一流言的阴影之下,没有人再愿意判断“友妈门”的真伪,对诸多看客而言,这是一个玩笑,是一个嘲讽勒布 朗·詹姆斯的段子。
但对韦斯特来说,这是将他推向地狱、彻底摧垮的导火索。
当韦斯特清醒时,他是一个言辞礼貌、思维活络的好人,2013年,他成为福建队外援,当时晋江记者对他的印象是“随和、传统,一个完美奶爸”。
偶 尔他会谈到自己的童年,因为浅色皮肤以及红色头发,他成为周边小孩嘲讽的对象,“我只能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篮球中,因为在球场上,他们不会因为我的头发和 肤色嘲讽我”。8年级时,韦斯特腿部受伤暂时无法打球,他再也不愿意去学校,并且想过自杀,“你能想象吗?你还是个孩子,但你只想杀死自己”。
这是韦斯特人生的第一次下滑。
他不止一次地尝试自残,吞食大量连他也不知道的药片。时刻哭泣想吸引别人的关注,“不能去业余联赛打球,我会哭;看不到父亲,我会哭;就连没买到心爱的乔丹鞋子,我也会哭”。
但归根结底,他有着深层次的自卑,他说,“我怕听到别人的笑声”。
篮 球场是他惟一的救护所,只有回到球场,他才能找回自信。在圣约瑟夫大学,大三的他场均拿到18.9分、4.7次助攻,帮助球队杀入淘汰赛八强,并且在 2004年首轮第24位被凯尔特人选中,并且在他的第三个赛季拿到了职业生涯最好的场均12.2分。尽管在2007-08赛季中途被绿军交易,但所有人相 信他能成为一支强队的主力。
2008年2月,韦斯特在三方交易中被送到骑士,成为詹姆斯的队友。2008-09赛季,韦斯特场均拿到11.7分、3.5次助攻,骑士在那个赛季取得66胜16负,迄今为止的队史最佳战绩——2009年3月,面对热火,韦斯特8次抢断。
看起来,他的职业生涯正走向巅峰。
就在2009年,韦斯特的人生走向第二次下坡道。9 月,韦斯特骑乘摩托车被警察拦下,他的身上有三把枪——一把散弹枪绑在身上,腿上各有一把手枪,警方还在他的车上找到一把猎刀;正值风口浪尖的韦斯 特,10月底又在机场与妻子大闹,“我只是想摘下她的结婚戒指”,再度被警方拘留。而这些负面影响,以及骑士在2009年糟糕的运作,让这支球队在整个 2009-10赛季都显得格外浮躁。
人们并不知道的是,早在2008-09赛季前,与骑士续约的韦斯特,曾脱队两周,前往华盛顿治疗,他被诊断患上躁郁症,“这困扰了我一辈子,让我时刻准备自我毁灭”。
能 拯救他的本来只有篮球,却在2009-10赛季,韦斯特深受伤病侵袭,沦为替补,场均只有8.8分、3.3次助攻。东部半决赛对阵凯尔特人,他几乎找回了 自我,第三场,骑士客场赢了凯尔特人29分,韦斯特7投5中得到14分,并有3个篮板、3次助攻。但接下来,他与骑士一同坠入地狱。
因为“友妈门”。
从美国娱乐媒体爆料的那一刻开始,“友妈门”变成了网民的狂欢,他们肆无忌惮地嘲讽詹姆斯,美国媒体在一次次采访中突破底线,试图激怒詹姆斯与韦斯特,进而找到更大的新闻。
无论韦斯特怎么否认,他都无法摆脱这些流言,在一次采访中,韦斯特承认,“它彻底毁掉了我的名誉”。
很多人谈到韦斯特,都会说他是一个好人。
小尼尔森,韦斯特在圣约瑟夫大学的队友,2009年听到韦斯特持枪被抓,非常惊讶,“我在夏天还和他打过电话,当时他很正常”,“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要我形容他,我只想说他是一个好人”。
“月亮男”穆恩,2009-10赛季与韦斯特在骑士做过队友,一直通过社交网站鼓励韦斯特,“你应该更坚强,我的兄弟”,“德隆蒂·韦斯特是一个好人”。
2011 年,NBA停摆,球星们忙着打街球,或者度假,韦斯特却在家得宝打工运货,当时他已经在NBA拿到了千万美金的薪金,仍然一贫如洗。“他把钱都给了家 人,”一位韦斯特的朋友说,“无论在哪儿,他都是付出的那个人。”韦斯特的生活并不奢靡,对待感情也很传统,却因为太无私,让自己陷入困境。
在小牛的第一个赛季,韦斯特是快乐的,哪怕他穷的没有地方住,直到库班给他租了一套公寓,他才告别借住更衣室的日子。
他场均拿到了9.6分、3.2次助攻,这是他自2008-09赛季以来最好的数据,但同样的,那个赛季小牛就好像他曾经呆过的骑士,遇到了一系列的问题,卫冕冠军被季后赛首轮被雷霆横扫。韦斯特一度认为他可以与小牛续约,但最终因为他数次“伤害球队”的行为,失去了工作。
他的队友卡特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伤害了球队,但我愿意帮助他”。
韦斯特的人生已经彻底凌乱。2013年,来到CBA的韦斯特,还没有完全度过与福建队的蜜月期,又进入臆想状态,他的队友与福建随队记者形容,“不知何时,韦斯特就会迷失,完全找不到状态”。颇有些奇葩的是,福建队确定无缘季后赛之后将他裁掉,他却因为“妻子护照过期”,又主动留在球队打了比赛。
直到分手的那一刻,福建球员与管理层仍然承认,韦斯特是一个好人,但仅限于他清醒时。
再往后,韦斯特一直厮混与发展联盟,他渴望回到NBA,但媒体提到他的名字,依然只联系到“友妈门”。
篮球,再也不能拯救他的人生,因为“友妈门”不进毁掉了他的名誉,还毁掉了他的尊严。
2014年,韦斯特告诉媒体,他曾经想过,有了第一个孩子,就让他叫德隆蒂·韦斯特二世,但孩子出生后,他完全不敢这么做了。“如果他叫韦斯特二世,如果去了学校,同学们问起这些事儿呢?”
那一刻,他似乎想起了年少时听到的那些嘲笑,让他偏执,让他狂躁的笑声。
他给儿子起了名字,卡什·韦斯特,“Cash West”。Cash,现金。或许这是父亲对儿子的最大祝福:你的人生别像我一样穷困。
你我也许并不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玩笑,那些口无遮拦的辱骂,正在摧毁那些无辜的人;全民狂欢的背后,是当事人的泪与血。